11月8日下午,三歲男孩平平(化名)在姥爺身邊玩耍,一手拿著小汽車模型,一手抓著變形金剛玩具。他并不知道,此時網絡上圍繞他正發酵著一場輿論風波。

10月15日,平平和弟弟安安(化名)隨父母李某某、萬某自駕旅行,途經四川雅西高速石棉服務區停留休息時,被網友抓拍到赤裸身體爬行的畫面,引發網民激烈討論。在多個社交媒體平臺上,"孩子是否親生、是否拐賣""父母是否非法牟利""孩子是否遭虐待"等討論尤為集中。

帶著這些關切,云新聞記者近日到了大理州南澗縣展開調查。

南澗縣有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10月16日,大理州、南澗縣就組建了聯合工作組,在省級相關部門指導下,全面開展調查處置工作。10月17日,聯合工作組趕赴四川尋找李某某、萬某一家,于18日7時許找到他們。經勸說,他們一家于21日與聯合工作組一同返回南澗縣。

隨后,聯合工作組一方面對李某某、萬某一家進行妥善安置,安排14名專業人員組成團隊隨同陪護;另一方面依法依規開展調查工作,醫療團隊全面檢查評估李某某、萬某及兩名孩子的身心健康狀況,專業人員面對面開展耐心細致的家庭教育指導,公安民警則針對李某某、萬某是否存在拐賣、虐待等違法犯罪行為展開調查。

11月8日,平平的父親李某某也首次接受媒體采訪。他說,感謝廣大網友對孩子的關心,我們有信心和能力把孩子撫養教育好,希望這場輿論風波能盡快平息。

針對網絡上討論度較高的幾個關切點,記者向孩子的父母、家人、鄰居,以及聯合工作組和相關部門等展開了采訪。

焦點一:孩子現在到底怎么樣?

11月8日,在南澗縣一處小院里,記者見到了平平一家人。除了一家四口外,萬某的父母也過來一同照顧小孩。現場還有當地民政、婦聯等部門的工作人員及幼兒園老師,一直在參與陪護和引導。

干凈整潔的茶室里,理了短發的平平身穿白色短袖T恤、藍色牛仔褲、黑色旅游鞋,正專注地畫畫。"這是小兔,還有小魚。"在縣民政局工作人員小王的指導下,他拿著畫筆,一筆一劃認真地畫著。過一會兒,他又跑到室外,拿起足球,一腳踹向院子里的空地,然后,又輕快地跑過去把球踢回來。當記者蹲下身子問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等問題時,他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大方地回答了記者的提問。

從10月19日起,小王就陪護在平平身旁,生活在一起,她眼中的平平非常聰明。"孩子一開始對陌生人有戒備,但一旦熟悉之后就十分活潑開朗。他的反應敏捷、表達清晰,而且還會主動關心人,比如會提醒別人小心樓梯、下雨地滑等。他還樂于分享,愿意把自己的零食分給別人。"

小王說,這些天來孩子變化明顯,他已習慣穿上衣服鞋子,也越來越愿意和人交流。她展示了手機中近日拍攝的一段視頻:附近幼兒園開展戶外活動時,平平也一起參加了他們的活動,與幾名小朋友到茶園玩耍,采摘茶樹果。平平與小朋友們有說有笑,互相追逐,玩得很開心。

焦點二:孩子是親生的嗎?為何未辦理戶口登記?

記者從聯合工作組了解到平平父母的基本情況。父親李某某,34歲,大理州南澗縣人,大學學歷,自由職業;母親萬某,43歲,北京市人,大學學歷,自由職業。10月21日,平平一家回到南澗后,公安機關對他們進行了DNA鑒定,結果顯示李某某、萬某為兩名孩子的親生父母。

李某某向記者講述了他與孩子母親相識相戀的經過:2019年,李某某在大理與人合伙經營一家客棧,認識了前來旅游散心的萬某,因兩人性格相投,很快成為戀人。2022年6月,他們的長子平平出生,2024年11月又生了次子安安。

聯合工作組相關人員介紹,因兩名孩子均在李某某、萬某的住所自然分娩,未取得《出生醫學證明》。此外,他們兩人至今未辦理結婚登記,加之雙方一直未達成共識,導致戶口登記一直未辦理。

目前,南澗縣衛健部門根據DNA鑒定結果為兩名孩子辦理了《出生醫學證明》。公安機關根據李某某、萬某提交的材料,正按程序為兩名孩子辦理戶口登記。

焦點三:孩子為何赤裸身體、出現爬行行為?

針對網絡上關于"從來不給孩子穿衣服"的質疑,李某某說,事實并非如此,"平平患過濕疹,天氣暖和時不喜歡穿衣服,但他覺得冷了也會主動找衣服穿,從來沒有因為著涼生過病。"

關于"為何出現爬行行為"的質疑,聯合工作組在調查中發現,李某某、萬某日常生活中不喜歡與外界交流,經常自駕旅行,因此平平與其他孩童接觸機會較少,他的玩伴主要是家中飼養的寵物狗。"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平平在和寵物狗玩耍時會模仿爬行動作,而萬某對孩子這一行為不干預、不管教,李某某又聽從萬某意見,也不干預孩子行為。"聯合工作組相關人士對記者說。

李某某認為,他和萬某的教育理念是"尊重孩子自然天性""我們從來不會對孩子說'不準''禁止''不應該'之類的話語。"

焦點四:是否存在虐待孩子的違法行為?

事件發酵期間,有網友質疑"父母虐待孩子",甚至猜測涉及拐賣。

記者走訪了李某某親屬和同村的多位村民,他們都表示,李某某、萬某與孩子感情很好,沒有毆打孩子的暴力情形,兩名孩子從出生至今未離開過父母。

村民小組長說:"李某某家和我家相隔不到30米,聽得到他家養的雞叫聲,但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家有打罵孩子的動靜。"

多位工作人員感慨,從相處的十幾天來看,李某某和萬某不僅不像傳言中那樣虐待小孩,反而是過度寵溺。他們非常耐心地傾聽孩子的想法,工作人員幫助矯正孩子行為時,偶爾對孩子說了一句比較嚴厲的話,兩人都會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平平從出生到現在,與我們寸步不離。我和愛人對孩子付出了很多精力。"李某某說:"因為用紙尿褲會長濕疹,平平小的時候,我們都是給他用紗布尿片,天再冷我都堅持給他手洗尿布。他現在3歲了,每天都和媽媽一起睡。"

10月21日,省、州、縣三級醫療團隊對平平和安安進行了全面醫學檢查,包括體格檢查、血檢、彩超(腹部彩超、心臟彩超、外生殖器彩超)等項目,檢查結果顯示,兩名孩子身體均沒有任何被傷害的痕跡。

聯合工作組相關人員介紹,經公安機關調查,結合證人證言、醫學鑒定及日常行為觀察,確認李某某、萬某并無虐待孩子的情況。

另據記者從公安機關了解到,李某某、萬某無邪教相關接觸史,未發現兩人參與邪教組織等情況。

焦點五:孩子及父母健康狀況如何?

記者從醫療機構出具的體檢報告上看到,平平目前身高93cm、體重13.5kg、頭圍49cm,對比國家衛健委2024年公布的兒童身高體重標準表,均在3歲兒童的正常指標范圍內。影像學檢查四肢、脊柱無畸形,四肢關節活動度正常。據工作人員觀察和接觸,平平行走能力正常,神志清晰,反應靈敏。弟弟安安身體健康,生長發育正常。

縣民政局工作人員小王說,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和觀察,平平講一口普通話,能與人正常溝通交流。他喜歡趣味游戲、繪畫、踢球等,聰明伶俐,一教就懂。

省、州、縣三級醫療團隊也對李某某、萬某進行了醫學健康檢驗和心理健康評估,結果顯示:李某某身體健康,精神和心理正常。萬某性格倔強,不愿與人交往和溝通,自我意識較強。

焦點六:父母是否通過網絡非法牟利?

有網友猜測,夫婦倆可能是為了"博眼球、賺流量"非法牟利。

就此質疑,經公安機關深入調查核查,沒有證據證明李某某、萬某存在"通過網絡非法牟利"的情況。李某某、萬某生活經濟來源為此前經營客棧積蓄、種植養殖收入及父母資助。

李某某的一名親屬告訴記者:"他們家有3輛車,過去兩年帶著孩子去過十多個省份自駕游,希望孩子充分融入和感受祖國大好河山。他們家境不錯,有足夠的物質條件滿足生活所需。"

焦點七:后續如何確保孩子健康?

"讓每個孩子既能觸摸泥土,也能融入人間。真正的自然教育要融入社會規則。" 聯合工作組相關人員對記者說。

據了解,當地已經成立了由鎮黨委、民政、婦聯、司法、婦幼等部門組成的家庭教育暨志愿服務指導專班,制定了專項工作方案,對李某某家庭進行持續幫助引導。同時,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等相關法律規定,針對李某某、萬某監護職責履行失當的問題,進行了嚴肅批評教育。李某某、萬某也認識到了自身存在的問題,態度有明顯轉變。

"事情發展到現在,非我們所愿,更始料未及。我向所有關心關注此事的網友、相關部門及社會各界表示抱歉。"近日,李某某用手機寫下了一段心里話。

他寫道:"過去幾年,我們家的教育方式和公眾的普遍認知發生了較大的沖突,我們的行為對孩子融入社會生活造成了一定影響。現在,我們正在開展孩子穿衣、行走等行為習慣的持續強化,為孩子融入學校生活打好基礎,也會盡力將孩子送到好的學校接受教育。"

家庭教育暨志愿服務指導專班的專家介紹,將為兩名孩子建立健康檔案,持續密切跟蹤。同時,將繼續做好李某某、萬某思想教育引導工作,督促其正確履行監護職責。

大理州有關領導和工作人員表示,感謝社會各界和媒體的關心監督,他們將進一步加強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發揮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協調機制作用,樹牢關心愛護未成年人良好風尚,優化家庭教育指導,以法治守護、用心呵護未成年人健康成長。

傍晚,玩累了的平平在姥爺懷里安靜入睡。姥爺輕拍孩子背部,守護他的夢鄉。在孩子未來的養育過程中,老一輩也將持續參與陪護照顧。平平的姥爺感慨地說:"希望社會能給予這個小家庭足夠的時間與空間,讓他們去回歸、去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