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蘭高地更“高”了

當下的敘利亞戰場雖因敘軍攻占全境有望而日趨緩和，但大國涉敘博弈卻愈發加劇。近日，更因美國正式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主權而愈發晦暗及動蕩。進入“后IS時代”的敘利亞，正從針對巴沙爾政權的逐鹿場，演變為美俄較勁，以伊纏斗的戰略場。

特朗普扔出“正式承認主權”的“炸彈”，看似口無遮攔，突發奇想，實乃與敘戰情密切相關——敘戰漸入尾聲，軍事較量之形，受制于戰略博弈之勢。美俄以伊涉敘外交緊鑼密鼓，在非核心利益上，誘之以利，互有妥協；在核心利益上，袖刀而藏，欲不戰而勝。

國家大柄，莫重于兵。巴沙爾政權在8年“阿拉伯之春”的腥風血雨中垂而不死，緣于在內外局勢變幻中牢牢掌控軍隊。2018年夏季，敘政府軍發起凌厲攻勢，經6周激戰，在南方戰線頻頻得手，收復極端組織盤踞德拉省、蘇韋達省的最后據點——舍杰拉鎮、阿比丁村和古賽爾鎮，亦即控制了敘西南部、被以色列占領的戈蘭高地的敘方邊境地區。

軍事上，敘軍此役奏捷，為南部戰事畫上句號，但將軍事鋒線推抵敘以黎三國交界的戰略安全咽喉——戈蘭高地。占領該地的以色列對敘南部戰情，以及外部在敘軍力消長最為敏感；尤其是對伊軍兵臨高地，如芒刺在背。擔心態勢固化，對軍事安全構成威脅。

為防以敘邊境演變為以伊對峙的“三八線”，以色列亟欲驅除前出戈蘭高地的敘伊軍力，防患“什葉派之弧”在敘建立戰略支點，進而拓展通聯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的“陸上走廊”。正緣于此，以色列于去年5月，對在敘的伊軍目標頻頻發動跨境空襲。

以色列的軍事行動加劇了敘復雜局勢，牽動美俄、俄以、俄伊、敘伊關系頻繁互動，引發對涉敘軍事力量的調整。在此輪涉敘外交大戲中，赴俄“專列”一票難求：去年5月，敘總統巴沙爾、以防長利伯曼先后訪俄。7月，以總理內塔尼亞胡再訪莫斯科；緊接著，美俄在赫爾辛基舉行“特普會”；會后，俄旋即安排總統敘問題特使拉夫連季耶夫出訪伊朗，向伊國安團隊通報美俄峰會情況。

美以兩國對俄外交，意在促俄壓伊從敘撤軍。伊朗自有其對在敘軍力的長遠謀劃，故而態度強硬，揚言：“抵制限制其在敘行動的意圖”。俄心余力弱，不愿越俎代庖；亦無力阻止以對在敘伊朗軍事目標空襲。總之，美俄以伊在重大利益上尚難覓契合點。

從敘南部戰情落定時的大國博弈看，相關各方通過穿梭斡旋，化解壓力，以戈止武，斗而不破，尋求妥協的互動，并非不切實際。在有些點面，軍事安全瓶頸之突破及外交“幕后交易”成果，已體現于敘利亞南部及戈蘭高地前沿局勢的最新變動。

自1967年6月以色列占領戈蘭高地52年來，聯合國安理會早已通過決議，敦促以色列撤出被占領土；敘以也多次舉行談判，尋求解決方案。在此期間，俄方提出過解決方案，以色列前總理拉賓也提出過和平方案。盡管僵局未破，但也化解敵意，為推動敘以“土地換和平”留下回旋空間。

不得不說，較之歷屆美國政府，特朗普政府中東外交自成“特”色：退群遷館遏伊，斷援壓敘惡阿，挺以聯沙售武；此番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主權，將地緣政治冷點炒作成外交熱點、輿論焦點、局勢燃點甚或沖突炸點。此舉既是其國安團隊外交思維使然，也是企圖突破僵局，反客為主，提高要價。

機關算盡太聰明，此舉反致涉敘棋局更“大”了，戈蘭高地更“高”了。美國“公告”不惟遭歐俄中等國反對，且引發相關國家提出毫不妥協的高線目標：敘利亞發誓重新奪回戈蘭高地；阿盟秘書長表示，“時間流逝并不能讓以占領合法化”；沙特“斷然拒絕損害敘利亞利益的有關戈蘭高地舉措”。

如此看來，特朗普政府此舉形同給敘以關系系上死結，加大美阿信任赤字及以巴和平赤字。有道是“有德者昌，恃力者亡。”強推霸權邏輯，不循國際法準則，拍腦袋“拍”出來的恐怕是中東更不安全，世界更不安寧。（作者陸忠偉系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原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