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我這里斷了,以后我怎么到地下去見我師父啊!”當年學藝時,師父的一句話打動了蔡志偉,激勵著他在日復一日枯燥的重復中前行。作為絨鳥(絨花)制作技藝第六代傳承人,讓這門有著300多年歷史的老手藝如同作品般鮮活持久,是蔡志偉最大的希望。 歷史 安上雙腿 “紙板鳥”從平面“走”向立體 盛開的牡丹旁,一只五彩鳳凰威風凜凜地站在石頭上,纖長翎羽高高垂下,耀眼而奪目;火紅的寒梅中,喜鵲一家三口彼此相望,翹首轉頭,仿佛述說著只屬于它們的悄悄話;鮮嫩的白菜上,幾只蟈蟈正各自挑選著“滿意”的部位,仿佛下一秒就要張嘴大嚼…… 花鳥草蟲的造型洋溢著喜慶祥和,而摸上去絨絨的觸感,更為它們增添了幾許逼真。每每向人展示、介紹自己這些得意之作,蔡志偉眼中都會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自從14年前與絨鳥制作結緣,這門有著悠久歷史的手藝活兒便牢牢牽絆住了他的心。 蔡志偉介紹,絨鳥的前身是絨花,起于隋唐盛于清朝。“據說唐朝有一位妃子額頭上有個疤,為了遮丑而戴花。但到冬天沒有鮮花了,聰明的宮女便用彩綢扎成花朵佩戴,慢慢發展成絨花、絹花。” 因絨花與“榮華”諧音,寓意榮華富貴,愈發受到人們歡迎。而事實上,“絨花”是比較寬泛的叫法,伴隨發展,絨制飾品的題材多種多樣,不僅限于花朵本身,還有很多說法。蔡志偉翻開自己手寫的厚厚一本記錄本,石榴、桃、蝙蝠……圖樣令人目不暇接,每一個都大有講究。“石榴寓意子孫萬代,桃象征著長壽,蝙蝠取‘帶福還家’之意,百合則是‘百年好合’……小男孩戴葫蘆,上面趴著蝎子、蜈蚣、蛇、蟾蜍、壁虎五種毒蟲,叫‘五毒辟邪葫蘆’,保佑他一年沒病沒災。小女孩戴‘繒子’,上有菱角、櫻桃、辣椒等等,保佑她一年有吃有喝,快快樂樂。” 到了1949年,藝人們又在絨花工藝基礎上做出了絨鳥制品,從而將絨制品從飾品拓展到工藝品領域。但最早的絨鳥沒有腿,只能粘在板子上欣賞,稱為“紙板鳥”。后來老藝人夏文富無意間在一堆廢鐵絲中發現了一根形狀特別像鳥腿的鐵絲,琢磨出了鐵絲纏繞法,為鳥兒“安”上了雙腿,絨鳥便從平面“走”向了立體。 學藝 將近60年前的作品 現在看來依然那么有感染力 在從事絨花絨鳥制作的老藝人中,蔡志偉的師爺、生于1908年的張寶善是公認出類拔萃的一員。他從小隨父輩學習絨制品,是這門手藝的第四代傳人。后來進入北京絨鳥廠工作,被人們尊稱為“絨鳥張”。 蔡志偉經常充滿感情地凝視著一幅作品圖片:公雞挺胸昂首,母雞慈愛溫柔。旁邊五只小雞團團圍繞,或等待母雞哺育,或調皮相爭玩鬧。整個場景質樸靈動、生機勃勃。這是張寶善1957年去揚州傳藝,偶然在江南水鄉石橋畔看到的畫面。那種自在天真的情態深深打動了他,回去之后張寶善便根據所見創作了《教五子》。“將近60年前的作品,現在看來依然那么有感染力。”蔡志偉語氣中滿是崇敬,“我第一次看到就被吸引了,這是傳統手工藝的魅力。” 張寶善曾收過幾位親傳弟子,其中二弟子高振興也是原絨鳥廠的技術骨干。伴隨改革開放,絨花絨鳥制品受到強大沖擊,曾大量出口海外、每年創造數百萬產值的絨鳥廠最終于上世紀90年代末倒閉,手工藝人們便從此流散。 蔡志偉從小喜歡手工藝,學校里也曾上過一些課,但沒有機會學習。后來參加工作、自己開公司,對手工藝的興趣卻始終未減。絨鳥廠倒閉后,經朋友介紹,他終于輾轉聯系上了高振興,于2002年正式拜師學藝,成為高振興的弟子,也是絨鳥制作技藝的第六代傳人。 堅守 每天幾百根絨條 拇指和食指搓得沒有指紋 北京絨鳥形象可愛,觸感極佳,而讓原本極為柔軟的絲絨擁有立體造型,則要經過繁雜的工序。 蔡志偉介紹,絨鳥制作以桑蠶絲為原料,以紫銅絲為骨架。優質生蠶絲要經過煮制、染色、砰松晾干后才能備用。然后根據作品要求,選擇所需顏色的蠶絲進行披絲。 例如,要做包含紅黃藍三色的鸚鵡翅膀,則挑選紅黃藍三種顏色的蠶絲各一股,將它們并列擺放,一頭對齊,用夾棍夾住頂端,再用重物將夾棍壓住固定。此時三股蠶絲自然垂下。使用針篦從上往下一股一股地梳理,去除蠶絲里面打結的小疙瘩,最后用毛刷細細輕刷蠶絲,使得它們直溜順暢。待蠶絲全部梳理好后,用夾棍從中間輕輕挑起,將兩側垂下的蠶絲對齊修剪,放置在傾斜的撐板上并使蠶絲繃緊。經過披絲,剛才還皺巴巴的蠶絲變得光亮順滑,緊密排列,遠看猶如一塊涂滿了紅黃藍的畫布。 而前面這些步驟,在蔡志偉看來“都不算什么”,真正的考驗要從“拴拍子、搓絨條”開始。簡單來說,即將細銅絲對折后捋直,一前一后把蠶絲夾入其中,再將銅絲兩頭捻成麻花狀緩緩移至蠶絲下部。接下來的銅絲也均如此操作,每根銅絲下移后,與之前銅絲的距離要相等。若制作極細的絨條,所用銅絲幾乎與頭發絲相當,一面不足兩尺長的蠶絲(拍子)上最多要拴幾百根銅絲,兩根銅絲間距也就幾毫米。 等到蠶絲上拴滿了銅絲,則將其整個取下,沿銅絲間隔一條條剪開,此時每條銅絲中都緊密夾著短密的蠶絲。這可是個精細活兒,一剪子下去稍偏一點,就會毀掉旁邊的銅絲。剪好后,雙手捏住銅絲左右兩端,互為反方向搓擰,便會得到一根根螺旋狀的絨條。再將絨條放在兩塊木板間輕輕一搓,螺旋狀的絨條就變成毛茸茸的了。 用這種方法,通過調整蠶絲顏色的選取與排列,銅絲的粗細與拴拍子時的間距,可以得到不同顏色、長短、粗細的絨條。對絨條塑形,按一定結構組合,即可做出各式各樣的絨制品。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絨條猶如建筑的磚瓦,手工藝人先行思考并制作出自己所需的各種絨條,后面的“組裝”反倒顯得輕松有趣了。 “做絨條”是絨活兒最大的難關,蔡志偉回憶,自己學藝之初每天怎么也得拴兩三塊拍子,搓幾百根絨條。拇指和食指磨得根本沒有指紋,上班都沒法打卡。“我喜歡做這個,又不喜歡。”蔡志偉坦言,當鮮活的鳥兒從手中誕生時,那種成就感外人難以體會。但此前的枯燥也非常人能夠忍受,“不是多么高精尖的東西,主要就是靠耐心、細致。有時候真覺得挺煩的,不止一次想過放棄。” 而這么多年沒離開這一行,蔡志偉覺得仿佛冥冥之中一種看不見的情愫在拉扯著他。“初見師父時他說過一句話。‘要是在我這里斷了,以后我怎么到地下去見我師父啊!’這句話打動了我,是我學下去的最大動力。” 傳承 第一別指望靠它掙錢 第二得能吃苦 2010年,蔡志偉被認定為市級非遺項目“北京絨鳥(絨花)制作工藝”傳承人,但他從未將絨活兒作為全職工作。“自古以來,想靠手工藝吃飯,還吃得特別好,那不太容易。” 不過,在每年參加廟會、展會、非遺活動等宣揚民間傳統工藝的過程中,他還是樂觀地看到,絨制工藝品依然能夠得到人們的喜愛。“有的年輕人連續幾年廟會,到我的攤位上買絨花,還有的游客想出高價買我們的展示品,只是可惜我們的生產量有限。” 而若不停留在單純欣賞,想進一步讓人們體驗感受絨活兒手藝,基礎材料的來源則成為現實難題。前幾天一所學校聯系蔡志偉,稱開設了一門傳統工藝課程,想請他過去與學生互動,同時讓學生做些東西。聽說學生數量有一二百人,蔡志偉便無奈地拒絕了。“最簡單的一朵花就需要10根絨條,總共上千根絨條,我一個人拴拍子搓絨條,要做好幾天,實在應付不來。” 絨條沒有現成產業,只能靠工匠自給自足,這一限制也擋住了不少希望學藝的人。“其實感興趣的人不少,但我說學絨活兒第一別指望靠它掙錢,第二得能吃苦。手指露出嫩肉還得接著干,能不能接受?”蔡志偉感嘆,當年也曾有不少人找師父學藝,但能跟著學下去的實在寥寥無幾。 目前,只有一位還不能算作是正式的徒弟在跟隨蔡志偉學藝。為了保護她珍貴的意愿,蔡志偉反向傳授,把絨條準備好先教她做花,慢慢過渡到拴拍子、搓絨條的環節。“總要靠自己的,這是做絨活兒的基礎,我不可能無休止地供應。”而45歲的他則希望,在模仿先人作品的同時繼續錘煉技藝,創作出更多屬于自己的經典。 主筆:魏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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