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飆車催生非法改裝業(yè) 飆車遭遇界定難取證難

“城市飆車”治理難題

飆車不但產生噪音和環(huán)境污染，給居民造成不良的心理影響，還極易引發(fā)重大惡性交通安全事故

“三、二、一，走！”隨著“裁判”雙臂猛地往下一揮，3輛改裝車瞬間開足馬力向終點駛去……這并非拍電影，而是發(fā)生在深圳大街上的驚險一幕。

在深圳寶安區(qū)寶興路段，一群飆車族長期在這個地段飆車。其中部分車輛除比賽外，還進行原地漂移等高難度動作。據(jù)報道，深圳警方近期經多日暗中調查，5名飆車的年輕人被警方以涉嫌危險駕駛罪刑事拘留。

轟鳴的馬達，飛揚的塵土，刺鼻的輪胎焦味，歡呼的人群……近年來，非法飆車在一些大中城市頻現(xiàn)，有些還釀成了車毀人亡的慘劇。

“飆車是對公共安全威脅最大的交通行為，不但產生噪音和環(huán)境污染，給居民造成不良的心理影響，還極易引發(fā)重大惡性交通安全事故。”汕頭大學公共管理系副教授鄢圣華接受《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時說。

“查處飆車并非僅是交警部門的事，還需要各部門配合，從源頭上進行管理。”鄢圣華表示，飆車只是末端，源頭是當前失控的車輛違規(guī)改裝。“如果能把這個源頭控制住，飆車行為也許會少得多。”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交通管理工程系副教授高萬云建議，交管部門要和工商管理部門等配合起來，將車輛改裝納入管理范疇，將其引上合法化的道路。

“飆車”成社會公害

今年8月24日晚，在北京市朝陽區(qū)東壩樓梓莊橋附近一條偏僻的岔路上，幾十名飆車族齊聚一起，上演著現(xiàn)實版的“速度與激情”。

8月28日，參與當晚東壩飆車的楊某、徐某和劉某等3人因涉嫌危險駕駛罪被朝陽警方依法刑拘。9月16日，朝陽區(qū)人民檢察院發(fā)布信息稱，東壩飆車案3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危險駕駛罪，已被該院提起公訴。

此前，飆車族被判刑已有案例。今年初，上海浦東新區(qū)法院宣判了滬上首例追逐競速危險駕駛案，兩名飆車男子以危險駕駛罪被判處拘役。

早在2006年，北京地下飆車第一次引發(fā)全國性關注——“二環(huán)十三郎”陳震用時13分鐘跑完全長32.7公里的北京二環(huán)路。2月，陳震在二環(huán)路飆車時被警方設卡攔截，后被治安拘留7天，成為北京首個因超速行駛被拘者。隨后，北京市區(qū)內飆車現(xiàn)象逐漸得到遏制，飆車熱度漸漸淡去。

而事實上，飆車現(xiàn)象在北京從未絕跡，只是飆車由“明”轉“暗”，從市區(qū)環(huán)路轉至五環(huán)、六環(huán)以及京承高速等路段。主要飆車方式，包括極速斗快、長距離競速計時賽、短距離折返競速、甩尾漂移等。

近年來，飆車引發(fā)不少重大惡性交通安全事故。譬如，2012年5月26日凌晨，一輛紅色GTR跑車和一輛寶馬車在深圳濱河大道飆車，紅色GTR與同方向行駛的兩輛的士發(fā)生碰撞，造成的士車內3人當場死亡，紅色GTR車內一男三女也不同程度受傷。

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杜立元律師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飆車者通過飆車來追求刺激或‘自我挑戰(zhàn)’，實際上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行為，不但危及其自身，還會對他人生命健康權和財產權構成極大威脅。”

在現(xiàn)實中，飆車之所以常引起公憤，除了飆車族把自己的刺激和快感凌駕于他人生命權之上以外，還隨之帶來噪音、環(huán)境污染等一系列擾民問題。

家住北京市大興黃村彩虹新城小區(qū)已經退休的張先生，他家窗戶外是興業(yè)大街，最近深受飆車族之擾。“我晚上一般11點睡覺，常常12點左右，窗外就傳來汽車馬達轟鳴聲。被驚醒后，就會一整宿失眠。”

催生非法改裝業(yè)

從以往報道情況來看，飆車族多為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有些是為了尋求刺激，有些是為了爭強好勝，有些是因為心情不好，有些是為了釋放壓力，有些是為了玩酷炫富，當然也不乏設下賭局而飆車。

本刊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非法飆車還催火了汽車非法改裝業(yè)，而改裝店提供非法改裝，在很多地方已屬“公開的秘密”。

據(jù)業(yè)內人士介紹，大部分參加飆車的車輛，都經過動力等方面的多次改裝，以求在速度上達到極致。比如，原產車0到100米加速可能10秒，但改裝之后，可能0到100米加速是6秒至7秒”。

而高額的改裝費用，是飆車族必須付出的代價。一般來說，一輛車的價錢，和改裝一輛車所需要的費用，基本是一比一。所以，越貴的車，其改裝費就越高。

本刊記者認識北京一位名叫張武的飆車族，他雖已“退出江湖”兩年，但提及飆車，就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我曾有一輛三菱，起初購買價格在11萬元左右，而改裝費就花了10萬元左右。”

“玩改裝車的人，家庭一般都比較富裕，除一次性投入外，很多配件都是易耗品”。“有些人玩得比較狠，一套輪胎跑幾趟下來就報廢。”張武說，“車輛改裝沒個盡頭。要想與別人攀比下去，就得不斷改裝，甚至換車。”

“進排氣系統(tǒng)，發(fā)動機氣門、缸筒、噴油嘴、火花塞、凸輪軸、輪轂、剎車都要改，車載電腦參數(shù)也要調整，加大噴油量等等。”張武說，“我那輛三菱改裝后，動力比原車增加1.5倍，但也僅算‘入門級’改裝車。”

就汽車改裝部位而言，主要是改裝(或加裝)前大燈、前后包圍、尾翼、輪轂、動力系統(tǒng)、排氣管、外觀涂裝等。但是，飆車族的主要需求，還是提升動力，而且這也是改裝店最賺錢的“業(yè)務”。

非法飆車也催火地下改裝業(yè)。比如北京東壩改裝車聚集地在五環(huán)外，就是一個知名度很高的改裝地點。而北京“酷車小鎮(zhèn)”在朝陽公園附近，也是改裝店的聚集地，吸引著不少飆車族“慕名”前往。

據(jù)一名知情人士稱，由于改裝利潤可觀，以至于一些汽車裝飾美容、汽車維修點也暗中涉及改裝領域。

我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六條規(guī)定，“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拼裝機動車或者擅自改變機動車已登記的結構、構造或者特征。”與此同時，國內一直缺乏對改裝行業(yè)的規(guī)范和引導，沒有對改裝行業(yè)進行資質認證的機構，也沒有行業(yè)公認的改裝技師的培訓機構，統(tǒng)一的行業(yè)規(guī)范尚未形成。

監(jiān)管凸顯尷尬

近年來，北京、深圳等多地警方都明確稱要嚴打城市飆車，但執(zhí)法過程中，卻遭遇界定難、取證難、發(fā)現(xiàn)難、查獲難、源頭監(jiān)管難等諸多尷尬。

目前，我國相關法律規(guī)章還沒有對“飆車”進行界定，僅分為超速和嚴重超速兩種。“相比于一般超速和嚴重超速，飆車性質更為惡劣。飆車族為了‘炫富’和‘炫速’，往往在公共道路上飆車，不但危害公共安全，還損害了路邊居民樓群眾的休息權。”鄢圣華認為。

2011年修訂的刑法修正案(八)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處拘役，并處罰金”。但對于“道路”的具體范圍以及什么叫“情節(jié)惡劣”，始終一直缺乏實施細則。

2012年6月4日，深圳市交警首次對飚車行為進行詳細界定，比如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高速行駛、反復并線、頻繁穿插的；為尋求刺激、賭博競技等駕車相互追趕、相互競速的；在高速公路上時速超過180公里，城市快速路(如濱河、濱海、北環(huán)大道等)上時速超過160公里、其他城市道路上時速超過100公里的；在道路上駕車炫耀特技，如漂移等，均可認定為“飆車”。

“但是，更多地方對于反復并線、頻繁穿插、炫耀特技如漂移等‘飆車’行為還缺乏明確界定和相應處罰，規(guī)范性文件中也未提及對上述行為的處罰措施，應當加以完善。”杜立元認為。

在杜立元看來，雖然法律明確規(guī)定了“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可構成危險駕駛罪，但缺乏明確的認定標準，而且“取證難”也很突出。比如，通過監(jiān)控系統(tǒng)對飆車行為取證，雖然有時能清晰記錄下車輛獨特的特征，但由于危險駕駛行為已涉嫌刑事犯罪，還必須有足夠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系該車駕駛者。

對于飆車，除“界定難”、“取證難”外，還面臨“發(fā)現(xiàn)難”的尷尬。因為飆車族多是選擇深夜出動，且有時在相對偏僻的區(qū)域，時間短暫，比較難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更棘手的是，即使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也存在“查獲難”。比如，一看見警車，飆車族迅速逃離，他們加速逃跑時，很容易撞上他人或摔傷自己，警車不敢追。再說，飆車的車輛，經過改裝后動力強勁、制動性能良好，警車也不一定能追上。而情急之下，飆車族還有可能采取極端手段沖崗、闖卡，制造更危險的事端。

此外，源頭監(jiān)管也存在難度。雖然改裝車沒法通過年檢驗車，但飆車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驗車前把車恢復原樣，等驗過后再改裝回去。而有些車不掛牌或套牌，根本就不存在驗車問題。

加重處罰呼聲漸高

多位受訪專家認為，抑制非法飆車，還須盡快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并且對飆車行為加大打擊力度。

“與飆車行為有關的刑法罪名涉及危險駕駛罪、交通肇事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這三種犯罪的共同點都是危害了公共安全，但也各有區(qū)別。”杜立元認為，“飆車行為追逐競駛情形惡劣的，構成危險駕駛罪，處以拘役并處罰金，處罰較輕。”

杜立元說，飆車行為構成交通肇事罪以發(fā)生重大事故為條件，一般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有逃逸或其他特別惡劣情形的，處三至七年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飆車行為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犯罪嫌疑人必須具有主觀上的故意，且其行為的危險性應當與放火、爆炸、投毒等危害行為相當。例如在鬧市區(qū)故意開車沖撞行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沒有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至十年有期徒刑；造成嚴重后果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比較而言，危險駕駛罪是行為罪；交通肇事罪是結果罪；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危險罪。”杜立元說。

杜立元建議，“對于在公路上飆車造成生命、財產損失的，應當在交通肇事罪的基礎上從重處罰；對于多次飆車或者超速特別嚴重，對公眾生命財產安全造成極大危險的，均應當規(guī)定具體的處罰措施。”

同時，杜立元還建議，立法部門可以考慮將飆車行為界定為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這將加大對飆車行為的打擊力度，更具威懾力。

“應加大對路面改裝車輛的抽檢力度，并對非法改裝行為進行重點打擊。”鄢圣華說，目前國內汽車改裝行業(yè)，亟待從法律上解決“管理法規(guī)、行業(yè)標準、準入制度”等問題，讓其走出“灰色產業(yè)”的陰影。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