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實驗室是常客，網購危化品安全風險需警惕

管控持續升級與實驗等合理需求之間的矛盾如何破解

“網上有些試劑公司會賣，但不會放在明面上。”近年來，危化品監管愈發嚴格，一些不法商家受暴利驅使誤以為“商機來了”，隱匿在網絡上從事非法交易。

這些危化品買家當中，既有高校的實驗室、試劑生產企業，也有生物公司、冶金公司。他們多次從網上郵購小批量危化品，一些網站至今仍充斥著各類交易信息。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調查發現，由于正規渠道購買愈發困難，且新需求不斷出現，誘使一些不法分子鋌而走險。而破解危化品管控和正常剛需之間的矛盾，是杜絕此類亂象的重要途徑。

網上頻售危化品，高校實驗室成常客

“你要的多嗎？要的少我可以賣給你。”“直接咨詢客服會有意外收獲，好像是250g包裝的。”“我買過10g，發票不好搞。”記者點開一家化工網站，發現買方賣方通過留言，就購買相關危化品交流“經驗”。

一些App上同樣充斥小批量危化品買賣的信息。中南地區某理工類大學一位在讀博士坦承，在學術交流App上搜索到了聯系方式，撥通后花5000元購得1000g疊氮化鈉。

疊氮化鈉具有毒性，若吸入、口服或經皮膚吸收，可致中毒死亡。同時疊氮化鈉也具有爆炸性，曾有大學實驗室因疊氮化鈉使用不慎，爆炸過兩次。

境外暗網平臺則是另一個交易場所。“暗網交易提及的各類危化品名稱，均使用暗語簡稱，極具隱蔽性、欺騙性。”江蘇省常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孔令駒說。

近日，江蘇省常州市新北區人民檢察院對兩起涉易爆和劇毒化學品非法銷售案提起公訴。被告人王某常年從事化工業，為多賺錢便在百度貼吧發廣告，并留下了QQ聯系方式，逐步構建起銷售網。為滿足一些客戶購買硝酸銨的需求，她便上線打聽，通過電商平臺找到了硝酸銨購買渠道，從中賺差價。

記者梳理案件發現，買家不僅有冶金、生物等企業，還包括綜合類、理工類及醫科類高校實驗室。一位綜合類高校博導說，疊氮化鈉在藥物合成中，是一種良好的化學反應試劑。2019年6月，他們在大學試劑供應室沒買到，恰巧他的一位學生做實驗需疊氮化鈉，便讓該學生設法購買。后來，這批網購的疊氮化鈉，都放在藥學院實驗室里，供所有學生共用。

辦案檢察官提醒，網絡非法銷售的危化品單批次雖量小，但日積月累量大，有較大安全隱患。以被告人王某為例，2019年3月至2020年6月，她先后購買硝酸銨累計1215.5千克，全部對外銷售。

目前，王某等多位不法分子，因非法買賣爆炸物及危險物質，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被新北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正規渠道購買難，地下產銷存暴利

記者調查發現，硝酸銨和疊氮化鈉數年前可以自由交易，天津港爆炸事故后，國家出臺了相關政策，管控持續升級。據了解，公安機關核發硝酸銨許可證的條件為，以申請主體為單位，提交營業執照、生產工藝及該工藝安評報告。相關主體還需提供符合安防標準的證明材料，包括專用倉庫、防爆柜等物防，經過培訓的倉庫管理人員和專職安保人員等人防，及監控攝像和入侵一鍵報警等技防裝置。在上述條件和證明材料齊備的情況下申請，一般需20日完成。

一位商貿公司法人代表坦言，合作廠家曾向他反映，硝酸銨哪都買不到。前述案件另一被告人李某某說，一些大客戶長期買硝酸銨未果，便讓他幫忙打聽貨源。“我知道走正規途徑購買很麻煩，才動起了歪心思，本意并不想靠買賣硝酸銨賺錢，僅為了維系客戶。”

多批少量，則是另外一個需求難點。受訪者反映，大批量消耗危化品的企業，大多有資質，且供貨渠道穩定，但不少高校實驗室、生物公司等少量多批次用戶，有時需求難以及時滿足。

前述中南地區某理工類大學在讀博士說，實驗室所需試劑通常到一家固定單位購買，但有時急用，供貨商卻無貨。

某高校下設一公司主要從事試劑研發、生產和銷售。2020年4月，該公司發現在試劑中加入疊氮化鈉可提高萃取效率，因時間緊急，所以未經復雜審批流程，就非法網購了。

暴利驅使下，非法產業鏈已然形成。有位中學化學教師和兒子創建了一家制藥企業。為了貼補研發費用，他們生產大量疊氮化鈉，非法賣到各類實驗室和制藥企業。

有商家透露，從流通端看，購買100克疊氮化鈉走非法物流渠道只需2000多元，而走正規渠道耗費較高，運費每次近萬元。從稅收繳納看，由于買賣雙方深知地下交易違法，全程無發票，存稅收流失風險。從快遞公司選擇看，他們一般通過不知名的、檢查不嚴的企業郵寄，既能降低成本，還能躲避審查。

堵疏結合排隱患，綜合施策強普法

多位受訪者認為，針對危化品非法交易新動向，需多部門聯動，打擊網絡非法制售、暢通購買渠道、加大普法力度，堵疏結合守住安全底線。

鑒于易爆和劇毒化學品存在巨大安全隱患，專家建議，強化寄遞安全監管。完善針對不法生產主體、快遞企業及中間商的全方位打擊機制，建立危化品非法生產、流通、銷售及購買黑名單制度，提升其違法成本。同時，更加注重在各個平臺及暗網搜集相關信息，以便精準打擊。

鎮江供電公司副總經理季曉明建議，工信、供電和郵政三部門可加強合作，形成監管合力，利用用電、物流大數據鎖定特殊企業危化品生產情況以及銷售動向。與此同時，提高對快遞物流企業的獎懲力度，鼓勵其提供危化品交易線索。

在不少高校實驗室、冶金企業、生物公司及化工企業等主體中，小批量危化品是正常剛需，如果正規渠道買不到，很容易心存僥幸從偏門和暗門購買。多位高校師生表示，不少實驗室或多或少都會用到化學品，一些新實驗甚至還需新化學產品，而實驗時間又比較緊張，希望相關部門能盡快加大小批量化學品的供給，建立相關供應商白名單庫，搭建更加可靠、便捷的購買平臺。

新北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委員會專職委員劉民建議，針對此類需求，一方面，需量身打造新監管模式，盡可能從速滿足相關主體需求；另一方面，相關政府部門也可沿用以往好經驗，增強服務意識，在一些產業比較集中的地區，實施“大批量采購，小批量分發”，確保相關交易在陽光下進行。

定向普法工作也需進一步加強。被告人李某某制作硝酸銨時尚未成年，其本人還曾獲得省奧賽冠軍，其制作危化品的動機，是倒賣些錢供女友消費；一位涉案的高校學生，雖聽說購買疊氮化鈉需報備，但卻不清楚報備是什么意思。

多位參與辦案的檢察官建議，除針對一般群體開展普法宣傳，還需瞄準化工生產主體、冶金制造企業、試劑生產廠家及高校涉化工專業的師生等，開展定向普法教育。（記者秦華江、陸華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