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8月26日電 在隨可可西里巡山隊離開卓乃湖的當天清晨,我終于拿出進山前準備好的血氧儀。并非因為恐懼,更多是出于好奇:想看看,經歷了一周多的高寒缺氧,我們即將炸裂的腦袋、疲憊不堪的身體,到底健康指標如何?
大家依次將手指伸進檢測儀器中,小小的屏幕上一個個數字清晰地浮動著:82%、78%、71%、68%……按照醫學常識,一般血氧飽和度低于90%時,需要盡快就醫。可能是身體早已習慣了胸悶氣喘、疼痛炸裂的狀態,也有可能是即將返程的松弛感“加持”,讓遠沒有達到“正常”指標的同事們,并沒有多驚訝和慌張。
“小郭,你也測測。”不知誰笑著說了一句。“我不測了,我害怕。”我一邊往屋外走,一邊回應。作為這一路上高反最強烈的記者,我著實有些害怕面對自己的血氧數據。忐忑地把手伸進去后,小小的血氧儀給了我這輩子可能都難以再“跌破”的數字:55%——離開可可西里的這一天,我的血氧飽和度是55%。
“我們從來不測血氧,測了反而讓自己多想,不如不測。”可可西里管理處執法監督科科長秋培扎西一邊說,一邊從屋里走出來,給我遞來了吸氧的儀器。
巡山隊員詹江龍看了看我,帶著與這55%似曾相識的眼神。在我的追問下,詹江龍打開了話匣子,講述了他作為首批巡山隊員,經歷的一次血氧驟降的故事。
巡山隊員在可可西里卓乃湖附近巡護。新華社記者 杜笑微 攝
那是他第一次在卓乃湖執行任務,當時還是盜獵高發期。在巡護過程中,他突然高燒不退、血氧驟降,偏偏車輛又在積雪中陷住,通訊也陷入盲區。“我獨自在雪地里挖了整整五天,靠雪水維持體力。”詹江龍說,自己也沒有想到最終能脫困,有時候,生命比我們想象得要堅韌得多。
聽完詹江龍的故事,我不禁又猛地吸了兩口氧氣。不多久后,大家一起登上了返程的車輛,耳邊的風聲很大,我的意識依然有些模糊,靠在車窗上,努力把窗外這片土地的顏色印在自己的腦海里。
可可西里卓乃湖腹地,一場大雪過后。新華社記者 郭依格 攝
數個小時前,剛經歷過一場大雪的可可西里,如今已脫下了銀裝素裹的大衣,烏云也消散殆盡,湛藍的天空和觸手可及的云團,仿佛要把渺小的我們包裹進這漫無邊際的油畫中。
一路上,頭痛讓我幾乎沒怎么說話,車上也很安靜。坐在副駕的秋培扎西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妹子,再堅持一會啊!海拔馬上下來了。”司機透過后視鏡觀察著我,每次駛過坑洼,他都會小心翼翼地剎車緩沖。
抬頭望向遠處,依稀望見幾只藏羚羊沖破雪原而來,陽光勾勒出“高原精靈”矯健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間,我感到沉重的身體也變得輕盈。
靠在車窗上,我突然想起一個朋友問我的問題:你為什么要去可可西里?此刻的我,仿佛有了答案:生命總是充滿韌性與希望,在可可西里,人與自然的生命之間,有一份不言而喻的守護,有一種相互激發的啟迪,留下了一個個挑戰血氧極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