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是飄零：一個敘利亞難民迫不得已的逃離

“愚蠢的戰(zhàn)爭！”居住在比利時小城列日的敘利亞難民馬哈茂德·喀什萊赫和新華社記者談起被迫離開祖國的原因時，顯得憤懣又無奈。“我不支持戰(zhàn)爭中任何一方，各方都在犯錯。我父親去年10月因病去世，因為戰(zhàn)爭，沒有醫(yī)生，他才去世的。”

【迫不得已的逃離】

今年27歲的喀什萊赫戴眼鏡，略微謝頂，能說一口較流利的英語。他來自敘利亞北部城市阿勒頗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父親去世前是一名執(zhí)業(yè)近40年的律師；母親是一名教齡30多年的小學教師；兩個已婚的姐姐都是當?shù)匦W的英語教師；哥哥則在阿曼從事金融工作。

2015年夏，逾百萬中東地區(qū)難民經(jīng)土耳其進入希臘，進而抵達其他歐洲國家，歐洲出現(xiàn)了二戰(zhàn)后空前的難民潮。喀什萊赫就是這時離開家鄉(xiāng)來到比利時的。

回憶戰(zhàn)前的生活，喀什萊赫說：“那時生活很美好，經(jīng)常和朋友們?nèi)ズ瓤Х取㈤_車兜風。”但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fā)后，阿勒頗大學學生喀什萊赫的美好生活不復存在。家里3套住宅和一棟樓房在戰(zhàn)火中被毀，他和父母先是搬到姐姐家暫住，繼而借住在已僑居海外的叔叔家里。

為躲避征兵，2011年本該畢業(yè)的喀什萊赫向校方申請延期畢業(yè)，并在校內(nèi)開設項目管理的培訓課程。2013年，戰(zhàn)事越發(fā)激烈，而阿勒頗大學最多允許學生延期4年，已延期兩年的喀什萊赫只好此時畢業(yè)，因為“如果再延期的話，就很難畢業(yè)了”。

畢業(yè)后，喀什萊赫除繼續(xù)在校內(nèi)開培訓課，還在一家教育機構兼職。他回憶道，敘利亞政府軍和反對派在阿勒頗經(jīng)常交戰(zhàn)，民眾膽戰(zhàn)心驚。當?shù)睾芏嗄星嗄旰ε卤徽魅ギ敱娂娡馓印?/p>

“在敘利亞，我沒有任何希望了。”2014年5月，喀什萊赫告別家人、只身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這是我唯一的選擇，土耳其是當時唯一接受敘利亞人免簽入境的國家。”

喀什萊赫在伊斯坦布爾奮力地投簡歷、找工作，卻四處碰壁，終于在一家酒店謀得一份準備早餐的差事，卻因另一名敘利亞服務員偷酒店接待處的現(xiàn)金而遭池魚之殃，僅工作兩個月就被解雇。此后，他輾轉(zhuǎn)土耳其多地求職，始終無果。心灰意冷之際，他打算回國，“哪怕要被征去當兵，哪怕這意味著我要死了”。

喀什萊赫把想法告訴還在阿勒頗的母親，母親要求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阿勒頗局勢每況愈下，母親告訴喀什萊赫家里可為他湊錢，送他去歐洲。

【驚心動魄的偷渡】

2014年8月初，喀什萊赫來到土耳其西南部城市伊茲米爾。付給蛇頭1200美元（約合8160元人民幣）后, 喀什萊赫隨同60余人乘船出海，但途中被土耳其海警截獲，整船人都被抓回土耳其。他們不得不離開伊茲米爾，前往土耳其西南沿海城市博德魯姆，準備再次偷渡。

第一次出海，天氣不好，船還沒開出百米，就被大浪打翻。幸好他會游泳，死里逃生。數(shù)日后，天氣轉(zhuǎn)好，他們拂曉時再次出海，經(jīng)過兩個半小時風平浪靜的航程，順利抵達希臘科斯島。隨后，喀什萊赫輾轉(zhuǎn)馬其頓、塞爾維亞、匈牙利和德國等國，終于在2015年8月底來到比利時。

談到整個行程中最難忘的經(jīng)歷，喀什萊赫說，從塞爾維亞準備偷偷越境進入匈牙利時，他們一行15人被匈牙利邊防警察發(fā)現(xiàn)，逃跑中，他的一個“發(fā)小”被匈牙利警察擊中喪生。“每當我回憶起這個場景，我就會哭”。

依據(jù)《都柏林協(xié)定》，難民只能在入境歐盟的第一個成員國申請庇護，而這個成員國必須承擔難民接待、資格審核等一系列責任。喀什萊赫說：“我們不想在匈牙利登記留指紋，在匈牙利登記的難民就得留在匈牙利。”他打算在比利時申請難民庇護，因為比利時和敘利亞文化相近，民眾樂于助人，不在乎難民來自哪個國家。

喀什萊赫抵達首都布魯塞爾后，當?shù)鼐鞛樗怯浐脗€人信息后，給他買了火車票，讓他前往列日東南30多公里處一個小村莊的難民中心。喀什萊赫在那里生活了11個月。

【難以返回的故鄉(xiāng)】

談起難民中心的生活，喀什萊赫充滿感激。據(jù)他介紹，難民中心可容納約220人，免費提供一日三餐，還配有籃球場、足球場、排球場等體育設施。此外，每個難民每周還能領到零花錢7．4歐元（約合56．2元人民幣）。

喀什萊赫說：“難民中心為我們提供所有東西，還有洗衣服務，價格很便宜。那里還有咖啡廳，價格也非常便宜。如果想見律師，他們可以為我們預約。每個月還為我們提供一次假期外出的往返車票。”

2016年1月和3月，喀什萊赫與比利時相關部門面談兩次后，終于取得難民身份和工作許可，有效期5年。他說，比利時政府為取得難民身份、但尚未找到工作的難民提供每月860歐元（約合6364元人民幣）的生活補助，但他們必須搬出難民中心，為后到的難民騰出空間。

在難民中心幫助下，喀什萊赫2016年7月底在列日租到一套約40平方米、簡單裝修的房子，月租金365歐元（約合2701元人民幣）。在他的住所，記者注意到房間墻上有一面大鏡子，上面貼著不少寫有“我聰明、我強大”等短句的便箋，喀什萊赫似乎以這種方式進行自我激勵。

目前，喀什萊赫還沒有找到正式工作，他所有的開支依靠比利時政府給的生活補助，“扣除房租，夠我的日常花銷了”。

為盡快融入當?shù)厣鐣⒄业焦ぷ鳎κ踩R赫從去年10月開始在比利時紅十字會做志愿者；今年2月，他還報了法語班。由于其難民身份，喀什萊赫只需支付每學期150歐元學費中的46歐元（約合340．4元人民幣），其余部分由當?shù)厣鐣Ｕ暇葷行臑樗Ц丁?/p>

學習之余，喀什萊赫經(jīng)常在列日市里散步。“列日很美，這里的居民也很友善。”喀什萊赫對新環(huán)境很滿意，但獨自一人生活讓他難免思鄉(xiāng)之苦。他說，老家阿勒頗的戰(zhàn)事停下來了，但網(wǎng)絡信號仍然不佳，與家人主要通過社交軟件聯(lián)系。

記者問：“戰(zhàn)爭結束后打算回國嗎？”

“戰(zhàn)爭可能10年后才會結束，”他說，“現(xiàn)在十來歲的孩子都會用槍，但沒有接受過什么教育。10年后，他們開槍可能更專業(yè)，甚至以殺人為樂。將來我有可能回去看看，但不會留在敘利亞，太危險了。”

“那你打算把家人接到比利時嗎？”

“我已申請把母親接到比利時團聚，但這種情況很難獲批（簽證），只能等結果。”他兩手一攤、聳了聳肩。喀什萊赫說：“我希望將來能在這里創(chuàng)辦一家機構，教敘利亞難民說法語。”（鄭江華）（新華社專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