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父親的爭論持續了40年”——訪德國納粹軍官后代馮克教授

新華網柏林３月１日電（記者何夢舒）“在納粹歷史這個問題上，我與他進行了長達４０年的爭論，”　柏林自由大學政治學教授哈約·馮克近日接受記者專訪時，這樣描述他與曾在納粹軍隊服役的父親之間的關系。

馮克的父親１９１７年出生，大學畢業后加入納粹德國正式軍事力量——德國國防軍，此后獲得過中尉軍銜。

“納粹政權發動的戰爭是一場罪惡的戰爭，可是我的父親一直不這樣認為，”　馮克說，“他很少提及戰爭和自己在戰爭中的經歷。我和他之間的爭論一直持續了４０年。我總是追問他為什么要參加國防軍，在戰爭中究竟都做了什么。”

作為戰后出生的一代，馮克與父親之間關于戰爭的爭論，其實正是戰后德國在反思歷史進程中一個重要發展階段的縮影。

二戰結束后的頭二十年，被稱為德國在反思歷史上的“沉默年代”。究其原因，馮克認為：“戰爭失敗帶來的憤怒感以及錯誤的善惡觀念等因素，造成人們不承認自己的歷史責任，而把罪責推到別人身上。”

上世紀６０年代，奧斯威辛集中營審判等事件讓納粹大屠殺暴行暴露在德國民眾面前。戰后一代年輕人對于歷史真相的探究以及對父輩保持“沉默”的質疑和憤怒，促成了當時著名的學生運動，并成為德國社會真正開始剖析和清算歷史的重要推動力量。

此后，隨著公眾對歷史真相有了更多了解，以及在勃蘭特和魏茨澤克等政治家作出的歷史性舉動的推動下，德國社會對納粹歷史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探討和反思。

在對于上述歷史的介紹中，馮克提到，德國人的反思之路其實并不平坦。在戰后三四十年間，德國社會的反思浪潮一直或多或少受到納粹同情者和戰爭罪責結束論者帶來的阻力。盡管如此，德國人仍將勇于直面歷史、承擔責任的態度延續至今，并已成為其自我認同的一個標志。

“作為戰后一代，我們對檢討歷史的呼聲得到一定程度的響應，這讓我感到釋放，”他說，“這樣的感受也適用于一個社會或國家。德國對自己犯下的錯誤和罪責進行剖析和反思，盡管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但能夠賦予當今德國以更多力量，讓現在的德國人擁有積極正面的自信心態。”

在這位教授看來，近５到１０年間，德國在反思歷史上達到了一個新的階段。“這從納粹罪行博物館持續增長的參觀者數字上就可見一斑。”他認為，未來德國通過開辦好的展覽和紀念活動，能夠讓沒有親歷戰爭的后代也了解歷史真相，從而讓反思延續下去。

作為研究右翼極端主義的政治學家，馮克認為，德國出現的極右翼和新納粹力量，是與德國社會反思納粹歷史的觀念背道而馳的。“對他們所傳播的暴力和種族主義思想要進行持續的斗爭，這也是反思歷史精神的一種延續，從促進民族融合、保障公民尊嚴和權利、避免歷史重現的角度看，是非常有意義的。”

在談及日本時，馮克說，現在有一些日本人仍存有戰爭思維，戰犯被供奉和祭拜。“尤其是當政治家們做出這樣的舉動時，會導致日本民族在觀念意識上發生扭曲。這樣的行為要受到批評，希望在這方面日本能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