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鶴崗洪災致房屋毀損嚴重 村民面臨過冬難題

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2013年9月17日播出《洪水后的家園——鶴崗》，以下是節目實錄：

今年入汛以來，受持續降雨影響，黑龍江發生1984年以來最大洪水，松花江流域發生1998年以來最大流域性洪水，緊臨黑龍江與松花江干流的鶴崗市下轄兩個縣全部受災。那么，那里的災后情況現在如何呢？《經濟半小時》記者9月初趕到了鶴崗展開調查。

一、綏濱縣：2000多戶房屋受損 經濟損失超過10億村民一坰地至少賠一萬

今年58歲的畢建紅家住黑龍江省鶴崗市綏濱縣東方村，家里承包著幾百畝地，往年這時候已經是快到豐收的季節，然而今年的洪水卻讓她喪失了希望。畢建紅說，一坰地的苞米至少賠一萬多元。

今年8月，黑龍江發生有水文紀錄以來的最大洪水，松花江流域發生1998年以來最大洪水，鶴崗市共有20個鄉鎮163個村屯受災，其中5個鄉鎮36個村屯被淹。畢建紅所在的東方村8月22日遭遇洪水，全家人租種的600畝地全部淹沒在水中。畢建紅說，看了不夠揪心的，所以不想去看，也過不去。

8月中旬，受附近區域堤壩決堤影響，綏濱縣迅速啟動了災民轉移應急預案，對受洪水威脅的綏東鎮12個村屯和1個種畜場，共845戶、2557人進行了轉移。畢建紅全家人也在這一天轉移到了縣里，住到了女兒的婆婆家。畢建紅說，他16號轉移出來后就一直住在那，考慮到孫女只有2歲大，所以就沒有去安置點住。

畢建紅一家有5口人，女兒的婆婆家也有4口人。為了不給親戚增添麻煩，畢建紅決定和大兒子全家一起到外面租個房子安頓下來，怕孩子吵到親戚。

由于不知道洪水什么時候退去，畢建紅思前想后，只打算臨時租一個月看看，短期出租的房子很難找。對面的這間房子原本要租給別人一年，畢建紅央求了半天，才終于讓房東答應租給她一個月。

就這樣，一家5口便搬到了這里。由于轉移的匆忙，家里的生活用品大部分都沒有帶出來，屋里只有幾床棉被。門口堆放的那些木板還是畢建紅剛花200元買的一車柴火。畢建紅說，在外面住，不能像自個兒家一樣有啥用啥。在這誰都不認識，需要用東西了也不知道去哪借，還是家好。

畢建紅原本以為洪水退去之后便能重返家園，然而在離開家20多天后，9月8日她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里時，卻不由的流下了淚。畢建紅說，她一進院，眼淚就含著眼圈轉。孩子攔著她不讓她進，怕她更傷心。家里確實什么也沒有了。

記者來到畢建紅的家看到，房子是用磚瓦和土坯搭建的，經過洪水長時間的浸泡，土坯已經剝落，墻體也出現了裂縫。地面上到處都是洪水過后留下的污泥和雜物。畢建紅說，能節省點，就節省點吧。孩子說她舍命不舍財。她說她沒有辦法，能把東西搬出來一點是一點。

畢建紅家里的豬圈是兩年前她搭建的，今年10頭母豬剛開始產仔。8月份全家人轉移時畢建紅的老伴用四輪拖拉機將20幾頭豬運到縣里，路上還摔死了幾頭豬。由于租的房屋沒有豬圈，剩下的十幾頭豬也只好賤賣了。畢建紅說，她不賣沒法放，沒有那么大的豬圈。一頭豬才2000元錢就賣了，還是母豬帶羔，別人買完后兩三天就下崽了。正常的價格要三千多元錢。

那些囤積起來的玉米棒原本是家里儲藏用來過冬的柴火，經過洪水的浸泡，眼下已經無法使用，只能放一兩個月晾干以后再運走。畢建紅說，儲藏在下面的柴火比較濕，只能凍一冬，開春再晾一晾。今年冬天她準備燒在縣里買的柴火，已經買了一車板。但是買一車柴火要200元錢，只能燒一個多月。

這個倉庫里原本儲存著一些飼料，但大部分被洪水沖毀。家里沒有儲存過冬的糧食，僅有的幾袋米和面也被水泡壞，只能扔掉。今冬吃的糧食還得重新買。

8月份轉移時，家里養的雞和鵝來不及運走，只能留在院里自生自滅。那些過去微不足道的財產如今卻成為了畢建紅最大的牽掛。畢建紅說，她一直牽掛著家里養的那幾只雞鴨鵝。她覺得它們也是生命，20多天了，它們吃什么喝什么。

這次回來，畢建紅費了一天的功夫才找到家里的雞和鵝，車上除了家禽和棉被衣物，還裝著從淤泥里挖出來的生活用品。如今她只能帶著這些家當離開自己的家，到外面去生活。

在綏濱縣，這場洪水已經造成2191戶房屋受損，農作物受災面積82.7萬畝，各類經濟損失總額達13.3億元。畢建紅離開時，村子里的水還沒有完全退去，在低洼處依然可以看到淹沒在洪水中的房屋。附近的紅玉屯是東方村人均收入最低的村民小組，村民小組里將近三分之一的房屋是土坯房，根本無法抵御洪水。

綏濱縣東方村紅玉屯村民張才德說，紅玉屯的土房有20多所，基本上都倒了。本來這個屯子就窮，蓋不起磚房，這幾年種地剛有點起步，結果被這一場水淹得全完了。

張才德家里的房屋已經基本倒塌，夫妻倆正在從倒塌的房屋中盡量搜尋可以使用的東西。記者看到，張才德不顧房子坍塌的危險，堅持要把東西拿出來，他想盡量把損失降低點，能搶一樣是一樣。

張才德說，正常年景下，再過一個月就要下霜上凍，眼看著倒塌的房屋來不及重建，家里的生活用品大部分也被水淹毀，張才德只能做好在外過冬的打算。他說，冬天就不能回來了，房子這種狀況根本回不了，只能在外面先租個房過冬。柴火已經泡爛了，燒不了了。過冬的衣服都在家里泡著。

張才德家里種了十來坰地，玉米全都泡在水里，顆粒無收。院子當中的菜地種了過冬的白菜蘿卜和土豆，如今已經被洪水沖毀，冬季的蔬菜只好現買。他說，今年過冬吃的菜都得現買了。原來都是自己家種點白菜，腌點咸菜什么的。現在土豆都被淹了泡在水里。

談到明年的打算，張才德告訴記者，他希望能夠搬離這個村莊，在新房子里開始新的生活。他說，他今年不打算修房了，這房沒有修的價值。即使把倒的地方砌好，其它的地方沒等墻干了上凍，來年春天一解凍又白做了。如果說能整體拆遷的話，他同意走。

綏濱縣臨近松花江，也是此次鶴崗市受災較重的區域，而對于鶴崗市的另一個受災縣蘿北縣來說，由于臨近黑龍江干流，現在洪水還沒有完全退去，并且由于這里經濟相對欠發達，遭遇洪水的村民們現在的日子也就更難過。

二、蘿北縣：2萬多人受災 4000多間房屋被毀家園破敗何以過冬

在鶴崗市蘿北縣前鋒村，記者看到大面積的玉米地依舊淹沒在江水中。隨著黑龍江水位的下降，村里的水已經退了一大半。防疫人員正在村里噴灑消毒藥水，村民們也開始陸續返回家中收拾破敗的家園。

前鋒村村民讓記者來看他家墻上的裂縫，他們說已經收拾了三四天，冬天都不一定能回來住了。有位村民說，他9月7日剛回來，已經收拾了兩天，天天來回跑，因為屋里呆不了人。

記者看到，李桂芳的家是一棟傾斜的土坯房，來不及運走的家具和電器依然堆放在里面，由于房屋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盡管心里很著急，夫妻倆卻不能進屋去搬運。

8月中旬李桂芳和村里人轉移到縣里的安置點時，她只帶走了簡單的衣物和家里的7頭奶牛。沒想到洪水不僅淹沒了前鋒村，家里的房子也倒塌了一半。帶走的奶牛沒有地方養，也只好以4萬元賤賣了出去。李桂芳的丈夫說，本來有七頭牛，可以賣6萬多，但因為沒有地方放，只能賤賣。他們撤走的時候沒帶走其他東西，只帶走了幾頭牛。

和李桂芳家相比，劉剛秀家的房子由于是磚墻，損壞不是很嚴重，不過屋里的墻面上已經出現了裂縫。雖然已經收拾了兩天，依然隨處可以看到洪水留下的痕跡。劉剛秀告訴記者，他家的電視、電風扇、電飯鍋都不能用了。

盡管房子還在，但是家里的十幾坰地已經全部淹沒，不僅沒有了收入，還要搭上十幾萬的成本。劉剛秀說，一坰地最低賠了一萬。他用了五千元包的地，種子、化肥、農藥、播種等等算下來至少一萬元錢。

院里存放的過冬的煤炭還是劉剛秀今年夏天趁市場價格便宜時儲存的，被水淹過之后，劉剛秀也在擔心今年冬天這些煤炭能否使用，不知道還能不能燒。

記者采訪的這兩天劉剛秀一直在家中忙著收拾屋子，雖然房子已不太安全，不過今年冬天他還是打算住在自己家里，一方面能降低生活成本。同時也能再照看一下房子。

劉剛秀說，他打算把家里收拾收拾，能曬的東西曬一下。雖然屋子看著還好，但冬天一凍，就不知道什么樣了。因為墻的里面都泡透了，泡透了再一凍，墻弄不好都得變鼓。

在蘿北縣，受災人口達到了22680人，損毀房屋4311間，初步估計經濟損失超過12億元。而對于綏濱與蘿北這樣的邊境縣來說，經濟相對欠發達，寒冬又即將來臨，房屋損毀、土地絕收的受災群眾又該如何應對這一切呢？

三、村民農田未參保 幾十萬損失只能自己承擔

鶴崗市位于黑龍江的北部，今年這場洪水過后，那里的災民還將面臨入冬早的難題。鶴崗市氣象局副局長劉剛告訴記者，從最新的氣象資料看，未來幾天，大約在9月13、14號，黑龍江省將有一次明顯的降水和降溫天氣過程，主要是降溫比較明顯，大概降溫幅度在8到9度，早晚氣溫明顯偏低。鶴崗市在9月下旬就將進入初霜期。

記者跟隨畢建紅離開村子，帶著搶救出來的家當，返回了縣里。8月份臨時租的房子即將到期，畢建紅又找到了一棟房子。

從9月8號下午返回村中，到9月9日將家中能夠撿拾的東西和家禽裝上車，拉到在縣里租的這個房子里，這兩天畢建紅一直沒有心情吃飯。眼看著家里的雞和鵝終于找了回來，重新在小院里吃草，畢建紅也終于平復了一下心情。家里的米面泡壞了，菜園子里的菜也沒了。一家人只能買點掛面和方便面，加上幾顆雞蛋和鵝蛋，簡單地做一盆面，誰餓了便自己吃碗面條充饑。畢建紅說，從記者采訪的前一天晚上到記者采訪時已經三頓沒吃了，大伙都沒能坐在一起吃頓飯。

匆匆吃過飯，畢建紅便立刻去查看家里拉回來的幾袋黃豆。這幾袋黃豆原本是買來做種子的，擱在倉庫的頂層，沒想到還是被水淹了一大半。經水泡過十幾天，豆子已經發脹，散發出一股酸味。盡管如此，畢建紅卻不忍心將好不容易拉回來的豆子扔掉，依然從中挑選尚未泡壞的豆子，準備曬干后用作飼料。她說，這豆子是三元錢一斤買的，直接扔掉太可惜了，只能當飼料用了。

畢建紅不得不比過去更加精打細算。因為這場洪水，家里背負了沉重的包袱。她說，這個地是貸款種的。兒子倆貸了二十五六萬，自己貸了五萬、六萬。這一下全完了。除了銀行的貸款，春天耕種時購買的化肥如今也無法償還。畢建紅說，化肥錢欠了一萬元錢。

畢建紅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以玉米為例，一坰地15畝需要50斤種子，每斤20元。5袋化肥，每袋200元。柴油需要3000多元，農藥200元。加上土地的租金兩千多元，一坰玉米的成本至少要七八千。而水稻的成本則更多，僅一坰地的租金便要6500元，再加上雇人的錢，至少賠了一萬三四千元錢。

更讓畢建紅頭疼的是，家里的40坰地全都沒有參加保險，巨大的損失只能靠自己來承擔。她說，根本沒有多余錢去投保，錢都用在地里去了，買種子、化肥、種水稻，還有打藥都需要錢，根本沒有錢去入保。尤其是春天投入特別多。

過去全家人都靠種地為生，洪水過后，畢建紅的老伴不得不在附近的養雞場找了一份臨時的工作，每天賺幾十元錢補貼家用。畢建紅的老伴說，一天賺60元錢，他覺得給的錢還是挺高的。

除了過冬，畢建紅最關心的還是家里的地。原本秋收之后要翻地，為來年的春耕做準備。眼看著地里的水遲遲不退，人和機械過不去，翻地也無法進行，畢建紅的心里也十分焦急。他希望水可以馬上退出去，可是現在路上都是水，根本回不去。估計要來年開春才能翻地了。

目前鶴崗市受災人口為61025人，其中轉移安置受災人口20510人。隨著黑龍江和松花江的水位逐漸下降，災民的安置工作已經成為了重點。由于鶴崗市地處三江平原，地勢低洼，江水倒灌導致壩內農田形成了大面積的內澇，短時間難以排出。在綏濱縣，已經有四個強排站全天24小時投入運作，幫助農田排水。

綏濱縣水務局局長孫曄告訴記者，他們有4個泵站幫助排水呢，每秒的排水能力可以達到20萬方左右。他說，那些沒有被江水倒灌的農田的水，在入冬前基本能夠排完。但個別低洼地方的水，可能暫時還不一定能全部排出去。他們會按照縣委縣政府的要求，力爭做到今年的災情不影響到明年的生產。

為了幫助受災的群眾順利越冬，鶴崗市向災民提供每人每天15元的生活補貼。對于投親靠友或租房安置的災民，暫定每戶發放100元到120元的租房補貼，并將符合條件因災致困的家庭納入低保范圍。

雖然暫時安頓了下來，但是畢建紅依然掛念著自己的家。畢建紅說，要是重新蓋土坯房至少兩三萬，而磚房更貴，至少六萬多元錢。

目前蘿北縣受損房屋共計1724戶，2013年計劃新建69戶，修繕220戶。2014年新建935戶，修繕500戶，其中列入2014年修建計劃的1435戶群眾將通過租房和投親靠友各安置一半。綏濱縣受損房屋集中在東方村，涉及845戶、2557人。大多數人將和畢建紅一樣通過租房來度過冬天。綏濱縣計劃共建設507套集中安置房。一期工程今年開始，建設180套、10800平方米，力爭在今年12月中旬使東方村符合低保特困條件的180戶災民全部入住新房。二期327戶、19620平米，計劃在2014年底建設完成。

如今，畢建紅最大的心愿就是明年春天能夠從銀行貸到款，家里的40坰地能夠按時耕種，等到秋收時節能夠還下今年的欠款，全家人也能重新住到新建的房子里，開始新的生活。她說，別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

半小時觀察：

就在我們發稿時，鶴崗市又傳來消息，除了為受災群眾發放生活和租房補貼外，當地還緊急行動起來，開工建設災民集中安置樓房，畢建紅她們有了新的希望。洪災發生以來，黑龍江已投入上億元資金用于救助，并專門召開會議提出，救災安置迫在眉睫，不可懈怠，要盡快搞好勘災定損、安置災民生活、啟動恢復重建。把受災嚴重縣市和五保戶、低保戶等困難家庭作為救災重點，確保受災群眾有住所、有飯吃、有衣穿、有水喝、有柴燒；“政策從優、標準從高、救助從快”，為災民辦好實事、增加實惠，我們希望黑龍江省的這些要求和部署能夠得到落實，也希望相關部門能夠繼續加大投入，讓畢建紅和她們的鄉親們能夠順利渡過災后這個冬天。

主編：袁柏鑫

記者：王海濤